乔迷糊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犯人。
乔迷糊懒。他在犯人伙房的菜房工作,为了逃避劳动,他竟然可以下狠心用菜刀切伤自己的手指,理直气壮的让干部带领他去医院包扎,然后“合理”的休息几天。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半年他能切到手三、四次。每当乔迷糊切伤手请求干部带他去医院治疗时,总有别的犯人在一旁捂嘴窃笑。医院的犯医久而生厌,甩给他纱布、消毒水,让他自己右手包左手。可是两周前,乔迷糊竟然把右手切伤了。他大声喊“报告干部”,扬着滴血的手指,仿佛一杆胜利的的旗帜。要我再带他去医院包扎。
我问他,你是左撇子吗?乔迷糊回答,不、不是。
“那你见过有谁右手用刀能切伤右手吗?”
本来就口吃的乔犯脸红如赭,半天无语。
乔迷糊脏。他的衣服几乎不洗,袖口黑亮如镜,领口可以炼油,前胸纽扣丢完,两侧浑然“印象”画派杰作。床单揉卷成条,被头宛如鲤鱼背,唯有两头颜色稍浅。因为他,三号监舍的卫生流动红旗再没有流回来过。犯人组长恨不能用卫生纸把他裹起来把甩他到大墙外面,就像甩一把鼻涕那样。同犯没人愿意和他搭铺,后来床位紧张,才有一个患疥疮刚出院的老头经干部做工作后勉强同意睡他下铺。下雪那天零下十度,他在院里散步,居然塔拉着双夏天的凉拖鞋,光脚丫,半卷棉裤腿 ,棉袄敞怀,叼烟卷。我站在廊下,看了他几分钟,他才扔掉半截烟卷,像兔子一样冲回监舍。
乔迷糊嗜赌。犯人生活枯燥,爱好不一,监舍内只一台电视,抢换频道已经打了几次架。为了活跃监舍文化,监狱也允许犯人在节假日、工作完成后休息时段打牌。乔迷糊“斗地主”,也“挤黑五”。常常偷偷的联合几个臭味相投的犯人打牌时下注。据线人报告,他们主要是赌香烟,十元一盒的烟为底。乔犯主要是输,成几条烟的输。监区突击抓过几次,没有证据,他们都是心里记账,过后兑现。一次查号,发现乔犯柜子里有七条烟,我问他这么多烟是干啥用的,乔犯回答,买烟不容易,一次多买点,没事慢慢吸呗。我无语。
不但是我,监区干部和大多表现积极的犯人也不喜欢他。有干部曾下大力气挽救过他,收效甚微。他母亲来了,隔着玻璃给他说了半天,乔犯才说了一句话,给我消费卡上充钱吧,没钱花了。看来社会帮教也没作用。后来监区就不大管他了,分析他的表现,安排了烧火的差事。也有喜欢他的,是那几个经常赢他的犯人,一个个不安好心,两面三刀,光头顶下堆满奸笑。
监狱安装的亲情电话升级,每个犯人可以重设五个以内亲情号码,必须是监护人或家人的号码。有的犯人在妈妈一栏填写了情人的号码,也有犯人在哥哥、弟弟一栏里填了些狐朋狗友的号码,企图蒙混过关。为了甄别真伪,我一个一个号码打过去。
乔迷糊只有一个电话,是女儿的手机号。果然是他女儿,稚嫩的童声急切的问道:警察叔叔,我爸爸在里面好吗?他冷吗?他饿吗?求求你,多关照关照他…….女孩泣不成声,最后还不忘了说,“谢谢叔叔!”
我心中一热,有暖流滑过。人内心都有自己的最薄弱的地方,作为警官的我不例外,乔犯也不例外。
有时候,感化也是一种的途径,我决定试试。(作者单位:河南省内黄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