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吃过午饭,按照这几天反复考虑作出的决定,我毫不犹豫的收拾行囊,就等明天发工资,自己将离开监狱,抛弃管理罪犯的职业,到广州与同学一起打工。
工作两年多来,工作的毫无成就感一直煎熬着我,多少个夜晚,想到自己一辈子的青春都要献给那些无恶不作的罪犯,那种刻骨的绝望时常使我泪湿枕巾。
尽管,我知道,脱掉警服去打工,父亲是一百个不同意的。但是,我想,只要我打工挣钱比现在多,父亲也就会接受事实的。记得我工作后第一次回家,父亲特意要求我务必穿上警服。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待回到家,我才知道,父亲为了让别人知道他儿子当上了警察,专门杀了一头猪,把亲戚朋友都招呼来一起吃饭。那天,大伙都十分尽兴,划拳的,猜码的,十分热闹,父亲喝得很醉,可是总没忘记拉着我,走到一个个亲戚朋友面前,介绍说:我儿子当警察了!看他那高兴劲,好象是他当上警察似的。
“嗙嗙嗙,”突然,一阵急速的敲门声,促使我停止收拾行囊。
待房门响了几声,我才漫条斯理的走去开门。
“大哥,隔壁大娘说,有人挖我爸的坟,你和我去看看吧!”邻居王小弟十分焦急的说。
王小弟是我的邻居,他父亲是我工作后的教导员,不幸在前几个月去世了。他父亲在世时,对我可好了,知道我离家远,逢年过节都叫我到他家吃饭,我也有事无事往他家跑,我与王小弟也一直以兄弟相称。
“有这事?”挖坟,那可是天大的事啊!不容我多想,甩上门,我就与王小弟直往山上赶。
王小弟父亲的坟,就在监狱的后山,据说,这墓地是遵照王小弟父亲的遗嘱选择的。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留下这样的遗嘱。
山脚下,我们真的看到一个人在王小弟父亲的坟前挥舞着锄头。
“喂,你干什么?”尽管离得很远,我还是一边跑,一边朝着那人大声喊道。
“停下,停下!”王小弟也焦急的喊道。
可是,那人仿佛一点也没听到我们的叫喊,继续挥舞着锄头。
好不容易,我们才赶到王小弟父亲的坟的旁边。透过稀疏的茅草,只见王小弟父亲的坟被修整一新,几根红色香烛燃烧着,坟前还上插满了各色的野花。那人把香烛点燃插上,恭恭敬敬不顾地上的泥泞竟兀自跪了下去,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我和王小弟恍然大悟,人家哪里是在挖坟,那是在拜祭啊!
我们默不作声。
那人开始说话:“王教导员,我来看你了!”。然后,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王教导员,我没有辜负你的教育和期望,你说我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才犯罪进监狱,现在我已经在监狱拿到了大专文凭。”他再次擦了擦眼角,哽咽道:“王教导员,你总是很关心我们啊!热天,你为我们煮绿豆稀饭;冷天,你熬姜汤给我们喝。你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可是,我却时常把你的教育当耳边风,打架、酗酒、抗拒劳动,什么都干,那一次,还想暴力越狱,若不是你,我早就被打靶了,哪里还有今天的去越南做生意发财……”
说完,那人又是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用手轻轻地抚了抚墓碑,目光对着墓碑注视了好久。
我们走向那人,那人转过身。
“吴大千!”我脱口而出。
“李管教。”那人抬手擦了擦眼角,向我招呼。
“你怎么来了?”我找不出恰当的语言,随口道。
“我刚从越南回来,听说王教导员走了,我就赶来了!”吴大千说着,泪水又从他的眼中涌了出来。“没有王教导员,就没有我的今天啊!……”
我知道,吴大千是王教导员管教过的罪犯,有一次,吴大千组织了几名罪犯,私制匕首,计划暴力越狱。王教导员掌握线索后,反复开导吴大千,最后,吴大千和其他罪犯醒悟过来,主动交出收藏的匕首。现在,吴大千在南宁某家具公司当老板。去年,我曾与教育科的同志去邀请他回监狱做“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报告,他还捐给监狱1万册图书。
“吴大千,谢谢你能来!”我激动的握住吴大千的手。
“李管教,我知道,你现在接王教导员班,我对你表示敬意。”吴大千说着,就向我鞠了一个恭。之后,从口袋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我。“到南宁别忘了找我,让我接待你!”
说着,吴大千向我们告别,迎着阳光,甩开大步,向山下走去。
回家的路上,我陷入沉思。王小弟说了很多话,但我一句也没听进,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回到房里,我坚定的打开行囊,把收拾好的物品一一掏出,放回原来的地方。
作者单位:广西英山监狱(桂林市横塘路2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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