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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记忆
来源:监狱信息网 吴礼学  | 更新:2009-7-13 | 编辑:Chinado

早 前 耳 闻

父亲死的时候,哥哥七岁,姐姐已经夭折,我七个月大。父亲断气之前,母亲正挑一担水进家门,母亲没来得及进灶房将水倒进水缸,便被父亲呼喊进卧房,水担歇在门槛边。

听母亲说,父亲临死前还是那么有劲,他死死抓住床边上母亲的手,抓得生痛。“招个亲进来吧,你可千万不能走了啊——你走了,我这家就散了——一定要把两个儿子养大成人”,这是父亲最后的交代。

母亲也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在母亲深情而坚定地点头作答之后,父亲的手突然就松了,我的父母,就被分隔在了阴阳两界。

当天晚上,在族里人的忙乱中,我的父亲,在两块门板的夹裹下,被葬到了屋后山上。按照当地的说法,这叫“偷棺葬”。父亲走的时候,穿了一件新的青灰色长衫。

父亲得的是胃穿孔。是病了六年,痛了六年的。“也治过,甚至也到一百多里外的县城去看过。但在那饥荒年代,在那一贫如洗的家里,怎么治呢?”多年后母亲对儿孙们说。

母亲还对我说过,父亲生得高大英俊,重病以前身体非常健壮。那时到县城没有公路,父亲经常到县城去为公社的合作社挑盐回来。每挑一百斤盐,合作社付给五元的报酬。同去的其他人,没有人能挑父亲那个重量,甚至没有几个人下趟还能坚持去挑盐。母亲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自豪,也有着对父亲深深的怀念之情。

现在想来,挑着重重的盐担,没日没夜地赶那些山路,饿了,不知道能不能随便找点东西充饥,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路边的沟沟里找点水,难怪,父亲会在三十二岁如日中天的年龄死于严重的胃穿孔!

父亲病重的日子一直在床上,总是双手按胸,或利用床沿按着,就那么呻吟,疼痛凶的时候,呼天号地地,在床上打滚。那时,母亲总是奢望不到哪怕是一晚的美美的睡眠——要长时间为父亲按摩,要重重地按,手酸了,麻了,坚持着,甚至也是被疼痛的父亲逼迫着。

那些年,母亲天天都得参加生产队劳动,要挣工分的,虽然母亲说过,有时也得到生产队一些照顾。那时候,早饭中饭基本都是我年幼的哥哥做的,随便糊糊嘴嘛,母亲说。而母亲,每天起得很早,要赶在早饭前上山砍一担柴回来。那时候,不仅仅灶房,我们家屋前屋后,摆得满满的,都是柴,由于母亲身材矮小,也不会把柴担打堆,所以就那么摆着。那时公社大队一些机关单位要柴烧了,就捎个口信,让我母亲送过去。吃过饭,要准时参加生产队劳动的,母亲很少迟到,迟到了,跟队长赔个不是,队长也就原谅了,很少扣工分,可能也由于我们家特别可怜吧。劳动的中途,社员们还有一小段休息时间,我们家叫歇歇凉。就是在这么一段时间里,我母亲也不和别人一道休息,而是独自拿起锄头,在生产队收获过的地里刨刨,经常能刨上一两个红薯什么的,有了这么一点收获,母亲便乐不可支,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口粮哟,两个年幼孩子的命啊。

“确实不简单!”长大后,我总是听到叔伯婶妈他们对我母亲这么评价。

记 忆 深 处

幼儿时候的时光,要说还能记得很清楚的,只有那么一个下午的那么一刻。柔和的阳光像是一件大大的拖裙,正在半山腰向山顶移动。母亲在屋后山岗上的地里劳作,三四岁的我独自在母亲身边玩泥土。忽然,在母亲的的指引下,我的目光移向山门口(两山之间河谷处有条通往外界的小路,在那儿拐弯到山后,山冲里人称作“山门口”),我看见一个上身穿老白布褂,下身蓝灰色裤子的人。“爷回来了,爷回来了”母亲跟我说,神情中明显带着喜悦。

后来知道了,这个被我和哥哥喊做“爷”的人,就是我们的继父。他在我三岁多的时候被人介绍到我们家。爷比母亲大二十一岁。爷是个窑匠,做的是土砖房子上那种小瓦,爷先将粘土制成坯,然后在生产队其他人的帮助下将瓦烧制成型。起初,爷的这种活也都折合成了生产队的工分,几年后才常常换成粮食和圆角分币。

爷到我们家后,家里光景渐渐有所改善,我们能吃上米饭了。不过在我的记忆中,那时在爷的坚持下,我们常常是吃粥,甚至经常是一天吃两顿。有时我们哭闹,母亲就多煮些粥,半上午半下午的,我和哥哥饿了随时铲上一碗。

我们家灶房不算小,但后半截堆满了柴担。前面土灶旁边是个大大的破木窗子,外面正对着窗子的是两棵大大的棕榈树。每天早上,母亲在土灶旁做饭,常有各种鸟儿在棕榈树上唱歌陪伴。那是我上小学一年级报名前后,母亲跟我说,那天早上,棕榈树上停着一只很特别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鸟,通身青灰色的羽毛,好漂亮的鸟哦。“它那叫声也特别好听,像人在说话,一字一顿的”母亲说,“起初我没有听清,后来仔细听听——”母亲把那鸟叫声学给我听,多年后我上三年级四年级了母亲还学给我听:“我儿念书——蕲州过蕲州,我儿念书——蕲州过蕲州——”(我们家与湖北蕲春县之间隔着一座大山,蕲春在我们那里叫做蕲州,那山上一个高过一个的山岗,我们叫做蕲州岗,在人们意念中,翻过这些山岗是很要费些累的)母亲学来的那鸟叫声,我一听就明白,那是步步高升之意,或者说也是过关斩将之意。母亲说,那只鸟,是我死去的父亲变的。

后来有时候我在想,母亲对我寄予的期望是多么的超常规,又是怎样的一种必胜和自信啊!好在我上学时候,一直都成绩很好,经常还带张奖状回家,我甚至成为许多家长教育他们孩子的范本,而这些又大大乐坏了母亲。

也是我开始上学那时候吧,哥哥十四岁了。我的母亲和继父找了几个师傅,要给哥哥学个手艺,最终确定下来的是学理发手艺。山里理发的,是走村串户一家一家去,十天跑一遍,到了年底一个头多少钱的。学徒很苦,经常要给师傅家干农活,有时还得忍受责骂和委屈。记得当年哥哥几次往家跑,不学那玩意,继父就打他,母亲还跑到父亲坟头哭起来“七岁一个,七个月一个……”,那情景,我也跟着非常伤心。最终,哥哥还是屈服了,直到现在,哥哥还是以理发为生,生活还算滋润。

爷脾气很坏。听大人们说,爷年轻时为了治病,吃了“朱砂”的,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厉害药物,据说吃了脾气就变坏。在我的记忆中,爷和母亲、和哥哥,我们家与别人家,矛盾多,吵架也多。爷年龄越来越大,似乎脾气也越来越坏,唠叨责骂越来越多,母亲、哥哥还有我后来的嫂子,包括几个邻近的婶妈嫂姐,他们讲道理但似乎又讲不清多少道理,好像都是脾气性格至上,于是经常性吵骂在一起。上中学以后,假期里我总是没完没了地两边劝架,劝不开我就骂人,好在哪一方都含糊我,我想有时候他们也是给我面子吧,我一发火就慢慢偃旗息鼓下来,当然我还得做些后续工作。劝是劝开了,但是说不清隔几天一场恶架又要开吵。在这样的环境中,爷和母亲似乎比别的老人老得更快。母亲更是病体缠身,治了这病又来了那病。

哥哥总是和爷处不好,邻里也多有说爷“可怜可嫌”的。我看,爷也就是啰嗦,一件事情总要刨根究底说到清澈透明,说到别人不痛快,一次劝解好了,下次还是这样。其实爷挺好的,心地很善良,许多人都这么说。爷对我也是没得说的,除了无微不至的关爱,我从小到大总在爷口中唱的,怎么的争气,学习怎么的好,怎么的敬上……那可是我怎么制止也制止不住的。

渐 行 渐 远

那年,我到乡里村里办好了户口粮油关系转移,一头挑着新做的泡桐树的箱子,一头挑着被子,要到外面上学去了。继父要送我去,但他明显老了,母亲身材矮小,体弱多病,也明显老了,我没让他们去,我也没有让哥哥去,我说我一个人能行。最终是母亲一直陪着我走到几里路外的车站。在我的记忆里,每次假期过后回校,包括后来从离家很远的工作单位回家又返回单位,带病的母亲总要一直送我到车站,车走了她才肯回家去。记得有一次送我,母亲明显走得不大稳了,口里一直数着乱乱的家事,带着那种无法逃避的无奈……我静静地听着,我们都一直流着泪水。

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单位效益不好,工作压力又出奇的大。是不能经常回家去看看的,一年也就一两次吧,在家呆的时间又短,反而不如在外上学的时候。那时经常几个月甚至整年发不了工资,爷和母亲在家病了,来个信,东挪西借弄点钱邮寄回家,仅此而已。过年了,或许能够请假回趟家,买上一些鸡鸭鹅鱼扛上,邻里几家人家每家送上一只,这也是母亲笑容最灿烂的时候。

一九九七年,我成家了。我没有通知父母,就在单位上举行了婚礼。事后告诉父母,他们高兴得不得了。

年后的一个晚上,生病的爷一觉睡到天亮没有醒来,等我回到家,哥哥已和族里安排“偷棺葬”了。我很伤心,也很生气,但那已成事实。给爷烧过香,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后,我带着母亲来到我和妻简陋的“家”——那是两层的旧办公楼上层,大热天的,人都要炕熟的那样子,晚上睡觉,只有吊扇在摇着热风。母亲精神状态似乎很好,白天我和妻都不在家,母亲经常到楼下几个老阿姨那里走走,她们聊了很多,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但母亲终是有病的,我带她到医院去看,并托人找到了比较好的医生。医生告诉我,母亲的肺心病已到了很严重的程度,鉴于我们家的条件,大动作的诊治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了。医生为母亲开了一些药,并叮嘱我,要尽快把母亲送回老家去了。我于是带母亲在附近一些地方转转看看,不得不让母亲回哥嫂那“老家”了。母亲在我单位的家里一共住了半年多点,虽然也孤单,虽然也清苦,但我想,这可能是母亲晚年最快乐的时光吧。母亲眯缝着眼在逗摇篮里这个最小的孙子玩,那种快乐,多年来,其他时候是很少见到的。

母亲在我的这个家里住了几个月,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遗憾。那时,由于微薄的工资常常久拖不得领发,我一面应付工作上的压力,同时要为家里筹划下一顿的粮食菜肴、油盐液化气,二十几岁的人其实很憔悴。有一次,我和母亲到街上转转,在一家卤菜摊前,母亲盯上了那诱人的卤猪蹄。“这猪蹄子,很好吃吧”,母亲说。我才想起母亲从来没有吃过卤菜,定定神,却发现身上分文没有。母亲看出了我的窘态,马上补充道:“我只是说说而已,这东西贵,我们不买。”后来,我一直有给母亲补吃一顿卤猪蹄的想法,可是这种想法,拖拖也就拖没了。直到现在,经常想起这个遗憾,我觉得作为曾经让母亲感到骄傲,曾经是母亲精神寄托的儿子,我是多么的不称职啊,想着想着我就泪流满面。

又几个月后,快过年的时候,接到哥哥通知,母亲不行了。我火速赶回老家,母亲躺在床上,起身和躺下都要人帮助。母亲头上臂上腿上到处都是肿大的,肿到破皮,黑褐色的血液流出来,凝固,让人见着泪水就哗哗地流。邻里婶妈大嫂她们一天几次地来看望,和母亲说说话,也和我述说着我母亲实际上的好。

一个半夜时分,母亲和我一句实话一句胡话的说着,终于在我的手臂上倒下去了。母亲仅仅就五十三岁的年龄,应该是才开始享受儿女福的年龄,在长期病痛得不到治疗的情况下遗憾地和儿女告辞了。按照母亲的遗言,母亲的遗体在屋后菜园地里停放,她要继续感受一下世间的风雨;但是时间不能太长了,母亲说过,太长就受罪了。所以,一年后,母亲就下葬了。母亲出殡的时候,以及一年后下葬的时候,四里八乡的人来了很多,热热闹闹的,他们说的都是母亲的好、母亲的不简单。母亲下葬的时候,我们也没顾得上她晚年对爷的厌烦,将两年前“偷棺葬”的爷一起葬在了母亲的墓中。之后在一次睡梦中,母亲对我说她现在很好。

时 光 流 转

而今,母亲和继父在地下那个“永远的家”里已居住了整整十年,也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入土为安”了。

近几年,随着监狱体制改革的逐步深入,监狱经费保障到位,各项工作稳步发展。监狱企业产业结构调整更让经营状况呈现生机和活力。我们所在的九成监狱管理分局更是实现了空前的跨越式大发展。工作上,虽然苦还是苦了些,累还是累了点,但似乎因为有了奔头,前些年难得见到的灿烂笑容也常常挂在了我们脸上。

不经意间,单位上补发完了拖欠我们的工资款,而每个月的工资以及各项福利待遇不能按时兑现的尴尬境况,也离我们远去了。就在母亲去世两年后,我购置了摩托车,而后,彩电、冰箱、洗衣机、空调等等家用电器相继充实了进来。现在,我们一家三口更是住进了装修一新的楼房。

我想,假如父母亲还能来我们的新家看看,他们一定会为之一惊,赞不绝口;假如父母亲还在世,他们一定会为我们现在生活和工作的安定而深感满足和欣喜;假如父母亲还在世,我就不会再骑自行车带母亲去看风景的,我甚至可以购上一辆奇瑞什么的私家车载着父母外出观光了……

世事总是不如人愿的。当父母亲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无力尽孝;而当我们能够尽孝之时,父母亲却远离人世了。苍天啊,原来根本就是没长眼的!

记得父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们对我的期望并不是很高。他们只是希望我能生活安定,工作踏实。工作之初,我曾说过一些工作上的苦恼以及待遇的低下等牢骚话,这时父母亲总是安慰说以后会好的,还说这一切其实来之不易,要珍惜才对。现在我的生活已越来越好,父母亲的期望也已经实现,我将继续踏着坚实的步子前行,并像父母亲一样,把爱心向下代,向他人,向社会传递。

我还要敬告尚有父母亲在世的朋友们,父母亲的爱是最无私最伟大的,感恩要趁早,千万不要让“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憾一再重演!(安徽省九成监狱东角湖监区   吴礼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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