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有这样一位女监狱长

女性群体，是社会丰富多彩的群体；而大墙内的女囚，则是社会关注的特殊群体。女人不轻易犯罪，女人要是能走进监狱，一定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

在人们的印象里，女子监狱一定与世隔绝阴森恐怖，拥挤肮脏潮湿黑暗，仿佛是人间地狱，但是当我来到上海女子监狱采访，走进大门的第一刻就充满了惊讶：人字形的大楼中西合璧，马赛克的外墙色彩美丽。绿色的草坪，高高的篮球架，宽阔的跑道，女囚们坐在板凳上织毛衣，草坪上铺满了被子，秋日的阳光将被子晒得十分松软。

一种温馨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我对陪同我参观的监狱长樊天敏说：“前些年我写《山脊——中国扶贫行动》这本书，跑了全国很多贫困地区，你们这儿的条件真好，比我见到的很多学校、办公室都好，女囚们的神情很轻松，这儿一点也不像监狱。女犯们在这儿，除了没有自由，跟外面没什么两样！”

她说：“是啊，我们执行的就是自由刑，我们是剥夺服刑者的自由，而不剥夺其他。”

我的心不由得一震，自由刑这个名词听起来很新鲜，1984年版的《法学词典》上这样解释：资产阶级法学家在刑罚理论上对刑种分类的用语。即剥夺自由的刑罚，如徒刑和拘役。

17年过去了，自由刑作为一种刑种分类，早已为我们接受。依照《监狱法》，监狱正是对被判处无期徒刑、有期徒刑罪犯执行刑罚的专门机关。无论是无期徒刑，还是有期徒刑，从本质上来讲，都是剥夺自由刑，只是时间限定不同。无期徒刑为终身监禁，有期徒刑则是在法定的期限里。让“自由刑”这个概念走出法学家的象牙之塔，注入监狱警察的脑海中，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我仔细地端详着人字形的监舍大楼，发现马赛克的墙壁以白色的小方块为主，里面点缀着一些黑色的小方块。黑白相间，白色为主，黑色为辅，这似乎是一种意象。我问樊监狱长为什么要在白色的墙壁上镶嵌黑色的马赛克，她说这是提醒服刑人员你的身上沾有污点。我的眼前一亮：监狱是一个黑白世界，囚徒到监狱服刑的过程就是洗刷身上污点的过程。黑与白是那样泾渭分明，向每个囚犯提出了问题：在这个世界里，龌龊与清白，你到底要什么？

过去，一提起监狱警察，人们就会想到《红灯记》里的“狱警传，似狼嚎”，想到渣滓洞里的看守猩猩。其实那是旧社会的监狱警察，与现在的狱警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为了了解新时期的狱警，我决定好好地探寻樊天敏的人生历程。

小猫能对付大老鼠吗？

上海女监的犯人可是见过大世面，她们来自三江六码头，既有睡过五星级宾馆的，也有睡过垃圾桶的。女人能够走进监狱，没有两下子是不可能的。与这些在社会上混了多年的女人相比，上海女监的民警却显得太嫩了，一线警官的平均年龄只有26岁，和女犯们朝夕相处，颇有点小猫大老鼠的味道。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樊天敏刚上任的前半个月，每天晚上都要当两个小时的电话接线员，值班民警遇到事情拿不定主意，大事小事都向她请示。

她的老家在崇明岛，一个星期天，她到崇明岛看望亲人，下午四点钟，她的呼机响了起来。她一看是女监呼她，立刻回了电话，原来是一个犯人接到病重通知。她马上对值班民警说：“你不要慌，犯人在医院有医生照顾。如果接到病危通知，马上让尹非副监狱长前去安排。我现在立刻往上海赶！”

回上海的路上她想：社会不是交给自己一个角色，自己既是监狱长，又是丈夫的妻子，女儿的母亲。监狱工作不能光靠自己一个人苦干，必须充分发挥每个民警的作用。

回到监狱，她妥善处理了那个病重犯人的情况，对民警们说：“你们不要因为自己年轻就不动脑子，我要求你们在三年之内必须拿下大专文凭，拿不出来的走人。遇到情况不要慌，先自己动脑想该怎么处理。”

在她的严格要求下，民警们调动起积极性，利用业余时间刻苦学习法律专业知识，发挥主观能动性，很多事情都会自己处理了。

樊天敏觉得对女犯的管理应该刚柔相济，要宽松一些。上海女监主要关押江浙地区的罪犯，当时，第一类是【禁用词】犯罪，上海是一个很大的【禁用词】集散地和消费地。第二类就是诈骗。改革开放给上海带来了生机，也给一些意志薄弱的人带来了犯罪的机会。股票、证券、投资、房地产系统，大量的金融犯罪触目惊心，女犯的年龄大致有两类，一类是25—30岁之间的年轻女性，一类是59岁现象，就是快退休的女人在退休前想好好地捞一把。

1997年7月19日，上海女犯中的诈骗罪成为首位的犯罪，诈骗的名目有集资、出国、轿车、房产……女犯们浑水摸鱼，数额从几千元几万元迅速上升到几百万元。

第三类是盗窃，现在盗窃案的数量下降了，但金额却上升了。上海的盗窃犯主要不是因为贫困，也不是溜门撬锁小打小闹，动辄就是上万元，很多吸毒的人去盗窃【禁用词】。

第四类是职务犯罪，一些女犯利用职权收受贿赂，贪污、挪用公款。

第五类是暴力犯罪和青春叛逆型犯罪。家庭中由于婆媳不和、夫妻不和引发的暴力犯罪有所抬头，有些孩子因不满父母的管教方式采取了杀父弑母的极端的做法。

犯罪种类五花八门，仅上海女监就有89种罪名。其中有故意犯罪的，也有过失犯罪的。

如果说法院是门诊部，那么监狱就是住院部。门诊医生宣布病人有什么病，做出诊断就行了，而住院医生就要负责把病人的病治好。所以改造犯人的工作是在监狱里进行的。在上海女子监狱，我发现犯人的神情很轻松，有些犯人还可以跟管教干部争论问题，便纳闷地问樊天敏：“你们的犯人怎么可以顶干部的嘴？”

樊天敏说：“我们的犯人是可以顶干部的嘴，可你发现没有我们关押了1000人的大楼里却没有吵闹声。”

我说：“是啊，这真的很奇怪，你们看起来对犯人管得很松，可为什么犯人这么规矩呢？”

樊天敏微微一笑：“这正是我所要求的管理境界。现代刑罚是教育型，有的是选择型，有的是灌输型，过分的严厉会造成犯人的心理压力。我们是管理者，犯人是被管理者，我们和犯人之间在法律上是不平等的，但是我们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一个见了你就战战兢兢躲躲闪闪让路的人是不会跟你讲心里话的，只有让犯人感觉到你在人格上尊重他，才能叫犯人变成守法者。”

我说：“我明白了为什么你们关押了1000人的大楼里没有吵闹声的真正原因！”

樊天敏说：“其实我们也不是一味儿地松，当犯人违反法律的时候，我们要严格；我们对刚入监的犯人也不能太宽容。可我们不能因为犯人反驳我们一句话就整她，当犯人对我们有敬畏心理的时候，我们就要靠人格的力量去感化她。我们要时刻问自己：我做的事情是否符合法律？”

一般来说，家庭暴力型的犯人干活能吃苦，而一些卖淫女却很厌恶劳动，民警们对性犯罪的犯人就强化她们的劳动意识，让她们学会自食其力的本领。

很多监狱在犯人的胸牌上写着：劳改犯某某某，而上海女监却将犯人这几个字改成了服刑人员。可别小看了这改动的几个字，犯人就觉得很温暖。

今天是心理咨询日

樊天敏觉得：作为一个监狱警察，光有法律知识是不够的，必须具备生理学和心理学的知识，才能更好地掌握犯人的思想脉搏。她仔细地观察女犯，发现女犯刚刚入监时，青年人月经紊乱、内分泌失调、肥胖、闭经；中年人牙齿松动、肿痛，掉头发。随着关押期的增长，30多岁的女人爱打架，这是由于第二次性欲旺盛期的到来又得不到满足的结果。月经期间的女人爱发脾气，很多女杀人犯是在月经期杀人，这是因为女人月经期雌激素水平变化较大，女人情绪不稳定所致。长期的禁欲生活造成了女人的浮躁，心里有一股无名火，就必然表现在与同类之间的打斗上。

女犯中的同性恋，大多发生在管理非常严厉的地方，劳动强度大的地方，文化生活枯燥的地方。女人中有强弱之分，强者总是受到弱者的崇拜。这是一种景域性的同性恋，如果警官严厉地惩罚女同性恋当中的女性角色，会使她们寻死觅活。那些性格坚强、出色完成狱内任务的a角人物受到女犯的崇拜，我们首先要做好她们的工作。

我们的法律还不够严谨完善，有些犯人的刑期弹性很大，比如一个人判了七年刑，你给她减一年刑，她会非常感激政府。上海女监给400多名女犯减过刑，只有一个重新犯罪的。樊天敏经常研究犯人的心理，她在监狱建立了法院信箱、检察院信箱、监狱长信箱、心理咨询信箱，犯人对执法水平有什么意见可以随时通过各种渠道向上反映。她们还实行了心理咨询，犯人可以挑选咨询医生。

樊天敏学过心理学，犯人们经常点名请她做心理咨询医生。她每个星期都要到监区给犯人做心理咨询，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换上便服，尽量让犯人觉得平等。

有一次，我跟随她来到心理咨询室，观察她如何给服刑人员做心理咨询。我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一张表格，只见上面写着：

心理咨询申请单

姓名：柳娜，番号：20432，年龄：39岁，文化程度：高中，家庭经济状况：一般，婚姻状况：已婚，职务：经理，案由：挪用公款，刑期：四年，监区：三监区，要求咨询的内容：我在三监区三分监区改造，心里很压抑，在改造中遇到了困难，想找心理医生就诊。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樊天敏大声说道：“请进！”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囚走了进来，她就是柳娜。樊天敏热情地对她说：“请坐！”

柳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胸脯急促地起伏着。樊天敏问道：“柳娜，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柳娜说：“我想不通，怎么把我这么一个无罪的人和一群有罪的人关在一起？”

樊天敏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因为挪用公款进来的。”

柳娜说：“我是挪用过资金，可我很快就能还上，我不想贪污这笔钱。”

樊天敏说：“也许你是想拆东墙补西墙，可问题不在于你是否想贪污这笔钱，而在于你是否挪用了这笔钱。在法律上挪用公款可以按照贪污论处。”

柳娜说：“反正我觉得别的女犯进来都罪有应得，就是我的官司吃得太冤枉。”

樊天敏说：“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官司是冤枉的话可以在狱中申诉，如果对警官有意见要注意处理好与警官的关系，在这里只有警官能帮助你。在球场上吃黄牌的不仅是犯规的人，在地上躺着打滚拖延时间的人也要吃黄牌。”

柳娜说：“我怎么和这帮人混到一块了，过去我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

樊天敏说：“你曾经辛苦过，也曾经辉煌过，但那都是过去。你性格中的弱点就是喜欢人家欣赏你，肯定你，人家吹捧你你就高兴。如果我经商想骗你，我就拼命吹捧你，这样很容易就能从你的兜里掏出钱来。”

柳娜苦笑了一下：“监狱长，您怎么知道我的性格？”

樊天敏说：“我毕竟是过来人了，你很固执也很自信，你这种人很容易上当受骗。”

她拿出艾森克人格测验问卷，请柳娜在上面答是非题。过了一会儿，她又拿出一张外国心理学家的绘画测试图，让柳娜在未完成的画面上任意作画。

我打量着柳娜，感觉她的文化程度不是很高，我很担心她是否能回答好问卷并即兴画好画。只见她看着画面，费劲地画了起来，一会儿在一个画面上画两个圆，一会儿在另一个画面上画一个长方形。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完成了作业。

樊天敏看了一眼柳娜画的画，对她说：“你是因为挪用公款入狱的，你是因情犯罪，你现在第一个思念的是你的性伙伴，但是这个性伙伴不是你的丈夫，你说我说得对吗？”

柳娜吃惊地望着樊监狱长，点了点头。她痛苦地说：“我是一个经理，我的婚姻不幸福，就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很穷，地位也比我低，可我却义无返顾地爱上了他。他向我借钱，我就是为了他才挪用公款的。”

樊天敏说：“你是因为他才吃了官司的，但是他不是真心爱你。”

柳娜说：“我也知道他不可能娶我，可我就是不能割舍这份感情。”

樊天敏说：“这就是你的悲哀，你明明知道他在玩弄你的感情，为什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呢？”

柳娜哽咽着说：“监狱长，想爱上一个人不容易，想忘掉一个人更不容易！我信任您，您说我该怎么办？”

樊天敏果断地说：“把他忘掉，他已经害得你进了监狱，他说不定现在早就有了别的女人，你老是为他哭泣不利于你的改造。你看看你画的这幅画，你是不是想自杀了？”

柳娜惊讶地望着樊天敏：“樊监狱长，您怎么知道的？”

樊天敏说：“是你画的画告诉我的，你画的这个长方形像一个棺材，里面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

柳娜讷讷地说：“我是想到了死。”

樊天敏说：“梁山伯和祝英台为了爱情化蝶而飞是千古绝唱，而你为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去死岂不是要遭世人耻笑吗？”

柳娜说：“监狱长，您说我该怎么办？”

樊天敏一字一顿地说：“振作起来，好好改造！”

柳娜感激地说：“樊监狱长，谢谢您，跟您聊了这么多我心里好受多了！”

柳娜离开了咨询室，樊天敏立刻拨通了三监区的电话：“监区长吗，你们要多关心一下柳娜，她现在有自杀的念头！”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惊讶的声音：“监狱长，您怎么知道的？”

樊天敏卖了个关子：“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三监区长的声音震得听筒嗡嗡作响：“噢，对了，今天是心理咨询日！”

樊天敏不仅能够根据犯人所答的问卷和所画的画来揣摩她们的心理，而且善于因势利导给她们做思想工作。

犯人于尖尖看到其他犯人假日回家探望亲人既眼馋又眼气心里不平衡，拱着一肚子火来找樊监狱长做心理咨询，樊天敏耐心地听她说完后对她说：“如果我是你我才不生气呢，我反而会非常开心。第一你一步步走过坎坷很快就要出狱了；第二你的丈夫没有和你离婚，这是多少女犯都羡慕的事情啊；第三你的女儿很争气，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还有什么比孩子争气更令人欣慰的呢？”

听了这话于尖尖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多了。樊天敏又问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你想探家有没有找警官说过？”

于尖尖回答说：“没有，我觉得应该是警官主动来提这件事！”

樊天敏说：“你错了，你这样做是自我封闭。你不向警官提出想探家，人家怎么可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呢？你要学会让别人帮助你，就要主动地向别人说心里话，这是处世的方法。”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她的一番话像春雨滋润着于尖尖的心田，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向她说过这些话，她突然觉得樊监狱长是那么和蔼可亲。她立刻说道：“那我现在就向您表达想回家看望亲人的愿望。”

樊天敏说：“好，我记住了！”

过了一段时间，于尖尖以为樊监狱长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谁知在一个节日里，监狱民警突然通知她可以回家探望。她高兴得心怦怦乱跳，一大早就换上漂亮的衣服离开了监狱。回到家里，女儿给她买了两个肉包子，她狼吞虎咽地吃得正香，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机警地看着门，示意女儿去开门，只见居委会主任拿着两张电影票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对她说：“于尖尖，樊监狱长告诉我你今天回家探望，我给你买了两张电影票，一会儿吃完饭让你女儿陪你去看电影！”

她激动地握着居委会主任的手，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回到监狱，她向樊监狱长深深地鞠了一躬，从那儿以后她表现得很好，劳动中吃苦耐劳，很快就出狱了。

如果说家庭是一个圆的话，女主人就是这个家庭的轴心。女主人的犯罪既可以使这个家庭瓦解，也可以使没人管的子女犯罪。一个女犯服刑四年后回家探亲，一进家门，发现家里的桌布油渍麻花竟然四年没有洗过，她马上把桌布泡到盆子里拼命搓洗，结果她的探家日变成了劳动日。回到监狱，樊天敏笑着问她：“怎么样，见到家里人高兴吗？”

她含着苦涩的泪水向樊天敏讲述了回家的经过，樊天敏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深深地感到女人在家庭中负担的角色太重了，便在严格管理犯人的同时更多地给她们一些关爱。

有一天，她发现女犯邱兰浓密的头发变得稀疏了，便主动找邱兰谈话：“邱兰啊，是不是碰到不顺心的事了？”

邱兰说：“没有啊！”

樊天敏笑了：“邱兰呀，你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正是服刑心情焦虑的表现，你一定碰到了难事，能跟我说说吗？”

听了这话，邱兰的眼圈红了，她哽咽地说：“监狱长，您观察得太细了。我这些日子确实非常难过，我妈妈探监时告诉我，我的丈夫有了外遇，还把那个女人公开带到家里来住，我就是为这事儿愁的。”

樊天敏沉思了片刻说：“邱兰，有些问题要从很多角度看，正因为你们夫妻感情很好，你的丈夫已经习惯了同女人有商有量地过日子。作为一个男人，他有感情、心理和生理的需要，就好比一部机器平时是用正式零件，当正式零件坏了时，它可以用临时零件代替一下。既然他到目前还到监狱来看望你，说明他重视你们的夫妻关系。你就把他的外遇看作是一种软弱，一种生理的替代可不可以？你现在不去计较这件事，对你和孩子都好。你的孩子已经承受了母亲判刑的痛苦，不应该再承受父母离异的痛苦。如果你出狱了，你的丈夫已经改正了，你就当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一样。一个有能力的女人才能有真正的婚姻幸福。”

这番入情入理的话，说得邱兰的心非常熨帖，她的脸上开始多云转晴了。和邱兰谈完话后，樊天敏一遍又一遍地寻思：是啊，邱兰的丈夫有外遇是因为生理的需要，作为常年性压抑的邱兰，何尝没有生理的需要啊？邱兰刚好36岁，这个年龄正是女人第二次性欲旺盛期，应该让她回家探一次家，一方面满足她的生理需要，另一方面还可以挽救她出现裂痕的家庭。

在樊天敏的关怀下，邱兰终于获得了回家过年的机会。过完年，邱兰带着微笑回到了监狱。樊天敏关心地问道：“邱兰，你丈夫对你怎么样？”

邱兰高兴地说：“挺好，他还是觉得跟我在一起的感觉好，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不可以把她带到家里。’”

樊天敏欣慰地说：“邱兰，你的家庭不会破裂了！”

后来，邱兰出狱了，和丈夫恩恩爱爱地过着日子，至今一提起樊监狱长，她就激动得掉眼泪，是啊，是樊监狱长挽救了她濒于破裂的家庭！

管理好一个女犯人犹如治理好一个国家

无论你是何种原因入狱，当你迈进大墙之内的一刹那间，你就成为一个失去自由的囚徒。如何把一个反社会的人变成一个监狱人，继而教育成一个社会人，是每个监狱警察都在思考的问题。我觉得一个称职的监狱长，并不在乎他的学历有多高，而在乎他是否能读懂人，善于让人转换角色。樊天敏无疑是一个懂得人性，善于团结人改造人的能手。

如果说原来的“自由刑”只是一种法律语言的话，那么今天的监狱警察在管理犯人中体现出来的，就是一种极为可贵的法治精神，是一种现代文明行刑思想的实现。对一个新建的监狱，对一支年轻的警官队伍，开展正确的行刑思想教育极为重要。

上海女子监狱刚成立时，一些警官提出，女犯都是野马，应该让新收押的女犯面壁思过一星期，给她们来点下马威。面对这样的提议，樊天敏没有轻易地表态。她认真地算了一笔账：女犯在入监前，都曾经在看守所度过几个月、一年甚至更长的监禁岁月，而判决的执行，才是她们接受刑罚的真正开始。对于陌生的女子监狱，她们的心情是复杂的，恐惧和消沉占了上风，如果我们向她们举起“杀威棒”，来个“下马威”，只会造成情绪对立，拉大与警官的心理距离。这时候我们应当尽快稳定她们的情绪，让她们以正常的心态走好入监的第一步。

樊天敏的一席话使大家茅塞顿开，基于“只剥夺自由，不剥夺其他”的行刑思想，上海女子监狱的警官不仅没有对新收押的女犯搞“面壁思过”，而且还考虑她们的特殊阶段和需要，从制度上给她们创造安心改造的条件。上海女子监狱对新收押的女犯做出如下规定：

一、入监第一天，给犯人理发、洗热水澡；

二、给犯人发放合身的衣裤、被褥床单；

三、每个犯人可以在入监24小时之内见到监狱长；

四、犯人入监五天之内都可以发出家信，向亲人报告行踪地址；

五、犯人入监一周内都有享受洗晒衣被的特别便利；

六、在一个月内尽早安排家属接见；

七、第一个接见日犯人可以与家属交谈一小时。

上海女子监狱的伙食很好，每个礼拜六都吃营养菜。少数民族犯人吃清真灶，高血压犯人吃低盐菜，每个囚徒的生日都被警官登记下来，监狱为每个囚徒过生日，吃生日面、扬州蛋炒饭，过生日的囚徒可以点歌、唱卡拉ok、看碟片、打扑克。这些宽松的制度，让女犯和家属都感受到这块监禁地是一个法制、文明的执法单位，是可以信任的。

过去，某些警官对完不成劳动任务的女犯实行处罚，基于“只剥夺自由，不剥夺其他”的行刑思想，樊天敏特别强调：“人的能力有大小，对于完不成生产劳动任务的女犯，不允许克扣伙食，要依法保护女犯的生存权和财产权。”

樊天敏不愧是做监狱工作的老手，囚徒站在她的面前，不用去查档案，她只要瞄上几眼就能把对方犯的什么罪猜个八九不离十。你看那些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囚徒，八成是个诈骗犯。诈骗犯最大的恶习是说谎，对付这些人，樊天敏就对她们进行诚实教育。诈骗犯大多伶牙俐齿，樊天敏就组织她们开辩论会，辩题是“诚实是否吃亏？”

她把诈骗犯分成正反两方，正方的观点是“诚实不吃亏”，反方的观点是“诚实吃亏”。她组织她们学习逻辑学，深入展开辩论。囚徒们在讲台上辩得口干舌燥，心灵在潜移默化中受到了做人要诚实的教育。她还把莫泊桑的小说《项链》拿给诈骗犯们看，让她们体会作品的含义。还组织人编写了情景剧《孩子，妈妈对你说》，在监狱公演时，很多女囚都为孩子纯洁的童心所感动，表示再也不能撒谎了。

对于那些【禁用词】犯，樊天敏就给她们放禁毒影片，还亲自编写适合女犯看的禁毒教材。

对于那些杀人犯，她特别注重亲情教育。每逢“六一”儿童节，她都尽量安排母子相见，让到监狱探望母亲的孩子们给母亲提希望；每逢元宵节，她又安排探监的家属和犯人在接见厅一起包元宵，体会家庭团圆的幸福。

她在监狱开展了丰富多彩的监区文化教育，热情地鼓励女犯们学文化、学知识、学技术。她鼓励女犯在节假日穿着自己的衣服，引导她们衣着整洁，行为端庄。

对于表现好的女犯，她安排她们外出参加“三八”游园活动，允许这些女犯下着囚裤，上装穿自己喜爱的衣服。在这些鼓励和特别允许中，蕴含着警官对犯人的信任与尊重，对于增强女犯的法制观念，健全人格，起到了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