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触犯了法律,走向生活的背面;她们中的大多数经过改造已悔过自新;她们永远无法改变曾经发生的一切,愧对亲友,尤其愧对子女———难以承担“母亲”这份沉甸甸的责任!
姚玲:离开儿子时,孩子刚刚会喊“妈妈”
姚玲,女,1965年9月出生,大专文化。1996年5月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捕前为海关助理关务监督。
儿子晨晨是姚玲取保候审时生的,属狗,今年7岁。
姚玲陪儿子度过了1岁零4个月的宝贵时光,收监执行时,儿子已会笑着喊“妈妈”了。姚玲走后,由于父母和公婆身体都不太好,丈夫又不擅家务,儿子由两个姑姑轮流照看。儿子离不开娘,接下来的日子,孩子一连几天哭着要妈妈,家里人哄晨晨说妈妈去了外地,以后会回来的,孩子就抱着妈妈留下的照片天天嘀咕着:妈妈早点回来。
孩子太小了,一家人商定不让孩子知道事情真相。姚玲把儿子的所有照片上都带在身边。丈夫每次来探监时都将儿子的最新镜头给她带来,她从这些照片上了解儿子的成长变化,越过高高的大墙她看到孩子活泼的身影,他的憨态、俏皮……几年来照片已装满厚厚两本影集,这是姚玲最珍爱的财富。
4年多了,姚玲一直没有再见过儿子,大墙内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姚玲每天念叨得最多的就是儿子。每当静下心来,她在心里一遍遍亲抚儿子圆润的脸蛋和胖胖的小手,她太想见儿子了,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满足自己一时的渴望会给孩子幼小的心灵带来什么,她不愿让孩子知道自己日夜思念的妈妈竟是一个劳改犯,一个“坏人”!为了孩子,只能忍受感情的煎熬。
母子不能相见,亲情电话成了姚玲和儿子交流感情的重要办法。监狱近年来加大对犯人的教育感化力度,开通了犯人与亲友的“亲情热线电话”,每个女犯每月可轮到一天。姚玲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拨打这个电话是1999年的3月,孩子接了电话,半天不吱声。姚玲又兴奋又紧张,紧握话筒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只听晨晨的小姑在一旁提醒:“喊妈妈呀。”晨晨这才低低地喊了一声:“妈妈。”接着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姚玲问他现在好不好,孩子说在幼儿园学跳舞,他扮演的小猴子还得了奖,问妈妈有没有看到他的大红花?姚玲只得抑住泪水“嗯嗯”直点头。说着说着,儿子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接着稚声稚气地唱起了那首《常回家看看》,姚玲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一下子涌了出来……第二次拨打电话时,儿子责怪说,妈妈你怎么不打电话了,我天天等你呀!姚玲只好说妈妈时间紧,不方便。儿子说那你把号码给我,我打给你。姚玲只好说,妈妈一定争取时间给你打电话。
姚玲和其他女犯一样,对原有的婚姻既万般眷恋又心存疑虑。她和丈夫吴军是海关同事。姚玲清楚地知道十年铁窗对一个女人的一生意味着什么,对身边的亲人意味着什么。她忐忑不安地试探着向吴军提出离婚,吴军坚决不答应。他说,我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你,只要你好好改造,我会等你的。
吴军除了每月的正常探望或特优会见外,还寄来各种报纸,为的是让她多接收一些外界的信息。细心的吴军为了维系孩子残缺的母爱,悄悄买来孩子喜欢的各种物品,特别是一些平时舍不得买的贵重玩具,告诉孩子:这是妈妈给你的。让孩子知道“外地工作”的妈妈一直在关心着他,尽可能让他感受母爱的温暖。晨晨似乎过早地懂事了,他独立,坚强,有爱心。他和爸爸一起去超市购物,回去不久发现爸爸买的那些东西不见了,很不开心。第二次去超市时,小家伙就留了个心眼,所有买来的东西要自己拿着,说是如果到了爸爸手里就没了。吴军只好向他解释,那些东西是准备寄给妈妈的。他“哦”地愣了愣,随即就说:“那把我也寄给妈妈吧!”得益于当医生的母亲平时对她的影响,姚玲现在是医务犯,工作范围主要为女犯中队卫生检查及一般的疾病治疗。她尽心尽力地去做该做的每一件事。她因改造表现突出被减刑2年,再有3年,她就可以回到儿子身边。那时儿子该上二年级了。
姚玲盼望着早日出狱,她知道,大墙之外,等待她的角色,不仅仅是妻子、女儿,更重要的是“母亲”。
周丽英:院里的石榴熟了,儿子成了有主见的男子汉
周丽英,女,1952年8月出生,大专文化,某市电视台负责人。1996年7月因贪污受贿罪被判有期徒刑8年。
周丽英与儿子几乎是同时离开家乡的,不同的是儿子是去南京某大学报到,她因为经济犯罪被捕入狱。
她所在的那个县级市,提到女强人周丽英几乎无人不晓。一念之差的周丽英在永远的痛悔之中踏上了另一条人生道路。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面对儿子。
入监初期,她再三叮嘱丈夫,不让儿子来见自己,让孩子安心读书。过去,她时常教育儿子做人要正直磊落,要认真学习,努力进取。在儿子心目中自己的母亲是那样完美。眼下,她一时无法适应自己社会角色的转变,不敢想象身着囚服站在儿子面前的情景。秋天的阳光很温暖,大学校园一定更加美丽。本来她是要和丈夫一道送儿子去南京上学的,儿子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远离过母亲。她要亲自为他打扫宿舍,铺好被褥,有空的话,再为儿子洗一次衣服。正当她为自己为儿子黯然伤神的时候,儿子来信了,他在信中诉说了对母亲的思念,劝母亲要面对现实,他相信母亲有能力面对人生的挫折,相信母亲始终是生活的强者。
儿子没有鄙视我!周丽英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认认真真开始改造。她所在的“希望艺术团”经常应邀去全省各地演出,成员中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犯人,她每次坚持和年轻人一道演出奔波。一次演出归来,不慎摔伤了腿,儿子得知后,当天就从南京赶来看她,临走时硬塞给妈妈400元。
儿子是她牵挂最多的人。有一阵,儿子在校受了一点挫折,情绪十分低落。周丽英开始意识到孩子即将走向社会,这个年龄段正是一个人思想形成的重要时期,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受社会不良思潮的影响,很容易滑上歧道。虽然自己身陷囹圄,但母亲的责任是不能推卸的。她便在信中对儿子善加开导。
儿子毕业了,又回到家乡,原来学计算机专业的他经过调研,发现目前本地发展计算机行业的条件不成熟,决定转行搞其他业务,先跟父亲的一个朋友做保险,不久在亲友资助下学习做生意。他很能吃苦,也很有思想,身边的人都愿意与他配合。他在给母亲的信中谈他的经营思想、为人之道及生存谋略,每次来信都不忘给母亲捎来一份热切的问候。
家中院里的石榴熟了,儿子不光拍了照,还特地画了一幅水彩画一同寄来。这棵石榴树当初是周丽英栽的。她说,儿子毕业后常拍一些家中的相片给我,大都是各个角度富有家庭气氛的,说是省得我想家。
周丽英现在担任监狱电台播音员和女犯的语文教员。她说今年有望减刑,也许还有1年半就能出狱。
她说,出去之后只想帮帮儿子。
孙晓如、李美兰:流血的伤口永不结痂,今生无法逾越痛悔之城
孙晓如,女,1960年5月出生,初中文化,原为某市制线厂工人。1993年因杀人罪被判死缓。
李美兰,女,1965年8月出生,高中文化,原为某县幼儿教师。1996年5月因杀人罪被判死缓。
这原本是两个互不关联的女人。她们同因杀人罪被捕入狱,杀害的对象竟然同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孙晓如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黑沉沉的夜,那远远闪烁的星星灯火,她右手抱着左手拉着睡眼惺忪的两个儿子。河水哗哗地响得人。她亲亲两个孩子的脸蛋,泪水无声地流下来。她抽出带来的红领巾和裤腰带,记不清楚怎样捆住两个孩子的,在黎明到来之前就这么沉没下去……
几小时后,她被发现并救活了。她大哭:为什么不让我死!我的孩子呢?!她想和两个儿子一起去的,去得干干净净!她和丈夫虽是自由恋爱结婚,但那时的“恋爱”真不是那么回事,没几个月在家长的催促下糊里糊涂结了婚。结婚之后,他粗暴的本性逐渐暴露出来,经常为一点小事把她揍得鼻青脸肿,后来还勾搭上同厂的女同事。她提出离婚,他却不肯答应。她两次自杀被人救了下来。那天,两人刚刚拌嘴他就揪住她的头发往死里撞……她一夜没睡着,“死”的念头一次次撞击着她,她想了好多好多,她不想让孩子留在世上让人欺负。凌晨3点,她带着9岁和4岁两个儿子就这样走向厂宿舍后面的那条大河……
李美兰是乡政府幼儿园教师,24岁那年她生下第一个女孩。几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外出搞建筑的丈夫有外遇,尽管丈夫很快认了错,并且保证今后不再与那女人来往,但李美兰还是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女儿7岁时,她爱上了本村一个未婚小伙,并与他发生了几次性关系。李美兰在心里得到平衡的同时饱受传统道德的谴责,她知道,丈夫尽管有错,但对家庭始终是尽责任的,她清楚再这样交往下去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几个月后,她决心断掉这种关系。但是,她怀孕了。1995年10月她生下一个男孩,她不能肯定这个孩子是谁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她心中的忧虑也一天天加重,邻居对孩子长相的无意识谈论更使她惊恐不安,她担心大家从孩子身上看出什么秘密。
孩子8个月了,长得白白胖胖的,那天李美兰抱他走向水缸时,孩子还对妈妈笑了笑,小手抓抓妈妈的胸脯。水缸里只有小半缸水,一切就这么简单……
李美兰至今见到水就全身发抖。每到儿子祭日,她不许自己坐下一分钟,硬是从早站到晚。年刚四十的孙晓如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神情忧郁而木讷。在笔者面前她未语先流泪,那泪是无法止住,也永远流不完的。在狱中的日子,孙晓如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拼命干活,让极度的疲劳驱赶内心深处倍受煎熬的痛苦。她周围的人,也自觉地不去打扰她,不去撕扯那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疤,不管是管教干部还是女犯,毕竟都是女人,都是母亲,都能想象出那样的一种痛苦……
孙晓如也有过欢笑,那是她梦见儿子的时候。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天空很蓝,宿舍后面的那棵桃树已经长得老粗老大的,她的老大坐在一根断桠上啃着桃子,老二躺在树下睡着了,桃叶一片一片飘落在他身上。她发现他光着脚丫,就喊着“鞋,鞋”,孩子就一骨碌起身奔过来了,她好开心呵……
迷惘中的女人们,在你将跨入罪恶的泥潭时,别忘了,自己是一个母亲!
更新:2004-10-8